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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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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大雙這句回家, 算是個小助攻, 蔡家兩口子笑著答應李曼青:“那過兩天我們提前過去看看。”

眼見著都快兩點了,蔡雄波和唐豐年還在喝酒, 幾個女人就帶孩子出門逛, 名義是給他們放風,實際卻是石秋菊要給兩姐妹買東西。

剛才一路過來, 她就發現大雙對汽車有種格外的執著, 只要看見四個輪子的東西眼睛就不會眨了。

於是專門帶去商場買了一堆的汽車玩具, 大人也不懂有什麽區別, 反正她看中什麽拿什麽就對了。

買了姐姐的也不能虧待妹妹,又給小雙買了幾條小裙子, 楊家兩個眼饞的小子也得了幾樣玩的。

他們家大兒子馬上上初中了,要學英語,得聽英語磁帶,縣城賣的都是大件買不起, 所以蔣玉蘭想來雲安看看,買個小點兒的也便宜。

等買了錄音機, 又買幾件衣服,回到飯店的時候, 兩個男人已經喝得醉醺醺。蔡家兩口子依依不舍的送他們到車站, 又給買個一堆路上吃的。

“怎麽樣, 胃裏想不想吐?”李曼青攙著唐豐年臂膀。

“沒事, 嗝……呃!”男人忍了又忍, 還是忍不住打個酒嗝, 怕小妻子嫌棄,他趕緊轉身捂住嘴。

“都說讓少喝點不聽,現在受罪了吧?別仗著自己年輕,現在不好好愛惜身體,以後有你受的!肝炎,脂肪肝,肝硬化,多少肝病都是喝酒喝出來的,看你……”

“好,下不為例。今天是碰上蔡哥,有話聊,以後……嗝!”

李曼青無奈的嘆口氣,唐豐年什麽都好,就是喝酒這臭毛病,以前還會背著她喝,現在見她肯給他好臉色了,就“明目張膽”的喝。

不行,這毛病得改!

她抱起小雙,故意道:“你聞聞爸爸身上怎麽臭臭的啊?”

小丫頭立馬皺著小鼻子,跟著奶聲奶氣的說“臭臭”。

男人臉色尷尬。

“誰臭臭了啊?”

“啊……爸爸臭臭!”小丫頭突然就冒出這麽句整話來,把兩口子都驚呆了。

唐豐年激動的拉著她的小手,“再說一遍誰臭臭?”離得近了,那酒味兒更濃了。

小雙嫌棄的皺著鼻子躲到媽媽懷裏,嘴裏卻伶俐的說“爸爸臭臭!”

唐豐年大喜,一把抱過她,把她舉得高高的,用腦門拱她,“我閨女會叫爸爸啦,真是好丫頭!”

小雙嫌棄得都快哭了,壞爸爸是真的臭啊!

李曼青搶過閨女,“算了算了,安全第一,喝成這樣還坐什麽拖拉機,跟我們坐班車吧!”說著就過去問小楊師傅還有沒有座位。

“有!大妹子別客氣,就是沒有也得給你騰一個出來!”

她又去跟拖拉機師傅交代,讓他先提前走,路上開慢些,把東西拉到唐家門口的時候等他們一會兒,他們班車可能要晚半個小時到。

唐豐年就像個大爺似的,坐班車上看著小妻子跑來跑去,沒一會兒見她買了瓶礦泉水來,連瓶蓋兒都擰開了。

“喏,醒醒酒。”

“唐大爺”也不接水,像個廢人一樣癱坐在座位上,眼睛半睜半閉的看著她。

“讓少喝點不行?這回好受了吧?”李曼青嘴裏碎碎念,手卻慢慢的把瓶口遞到他嘴旁。

於是,“唐大爺”不費吹灰之力,心滿意足的喝了半瓶水,開始昏昏欲睡。

李曼青不放心他,就跟著坐他旁邊,只是可憐了兩個閨女,一路上都在嫌棄“爸爸臭臭”,把男人念得眼皮微顫,明明清醒著卻只能裝醉。

裝著裝著,還沒到半路呢,就真睡著了。等大雙捏他鼻子把他捏醒時,已經到宣城縣了,風一吹,酒氣早醒了。

“大兄弟在外面幹活一定很累吧?回難得來就好好休息幾天吧。”

唐豐年揉揉眼睛,抱起還要來捏鼻子的大雙,道:“還好。”累不累的只有他知道,只要能掙到錢,再苦再累他都願意。

回到宣城縣,楊家兩個兒子“乖”了一天快憋壞了,跟蔣玉蘭招呼一聲就跑沒影了。等他們回到唐家門口,拖拉機果然已經等候多時。

“回來了?我也不知道你們買了啥,師傅說要等你們回來呢。”老爺子抽了一口旱煙,接過孩子抱進屋。

李曼青不放心,先檢查一下,見沙發有套子保護,茶幾邊角也用舊報紙抱著,沒碎也沒裂,這才讓唐豐年小心的卸貨。

堂屋裏打的水泥地板還沒完全幹透,新家具上氣味也重,李曼青讓他們先把東西放院子裏吹吹,晚上怕下雨就用塑料雨布蓋上,過幾天味兒沒了再搬進去。

於是,同村過路的都能看見他們院裏那組大沙發。

又把老太太高興得走路都踩風火輪了,每天最愛做的事就是敞開大門,或是坐院裏嗑瓜子兒,或是推著孫女的小車車去串門。

哼,她羅翠珍雖進不了廠,但兒子兒媳能幹,也不愁日子過!

唐豐年晚飯前睡了一覺,吃過飯就被妻子催著上要賣房子的楊家去。

“怎麽樣?談成了沒?”李曼青迫不及待,她想先下手為強,生怕夜長夢多,到時候被人捷足先登了,不知道多可惜呢。

“沒成,只讓兩百塊錢。”

那就是一萬零八百了……

其實唐家也不缺只幾百塊錢,“要不……他要多少就給他吧,反正我們絕對不會虧本。”

唐豐年樂了,“你怎麽知道?那房子買過來也沒法住人。”

“我就是知道!你放心吧,絕對肯定的!”李曼青推他回屋說話,別被外人聽見。

唐豐年見她小心翼翼防賊似的,愈發好笑,捏著她挺翹的小鼻子,道:“怎麽跟她們一樣,這麽大的人了說個話都說不清楚。”

見她抗議,他也不放手,繼續道:“我只給他九千八。”

“啊?!這麽少?”比她原計劃還少了一千塊呢。

“哪裏少了?走著瞧吧,不信還會有人比我這價高。”反正他是吃定了。

接下來幾天,李曼青跟個小間諜似的,有事沒事就往蔣玉蘭家溜,打聽他們在隔壁有沒聽見什麽動靜,今天有幾個人來問價,開到多少……

果然,還真被唐豐年說中了,他們家不是一般的小氣,到處說連家具一起賣只要一萬一還便宜了,誰買誰就能得一整套現成的家具……卻不想想誰會要他們那幾個陳桌子爛板凳。

好幾家人去問過,都只給到九千六,九千七,對比下來還是唐家給的高。

於是,十月八號這天,楊老頭舔著臉,主動上門了。

“大侄子你們啥時候搬過去?我好把鑰匙給你們。”

唐家幾口一臉懵:“……”

搬過去?誰說他們要搬了,這兒好好的新裝修的屋子不住,哪個會去住他們家……要不是墻搬不走,他們很不得連墻都拆了揣上省城。

當初老太太一聽要買他們家房子,一千個一萬個不樂意。

“咱們住得好好的,屋子都閑置好幾間呢,還買來幹啥?”

“哎呀媽,有備無患嘛,以後……萬一就用上了呢?”配上曼青嬌羞的神色,老太太自以為明白了。

一拍大腿,激動道:“對對!看我老糊塗了,以後孫子討媳婦成家,咱們把舊屋拆了蓋磚房,一家人隔得近也方便,子子孫孫的歡聚一堂,多熱鬧啊!”

李曼青憋著笑,“嗯嗯,對。”反正以後都是大雙小雙的。

現在空著也是空著,可以把前後院都開墾成菜地,種幾圃小蔥蒜苗青菜,還省了買菜錢呢!老兩口腦袋一轉就明白了,立馬催兒子去付錢。

“你們手裏不夠的話,我這兒還有點,讓你爸拿來湊上。”

唐豐年趕緊道:“爸媽別麻煩了,你們自己留著想買啥就買點,我們手裏的還夠。”自從二老把錢交給媳婦兒管後,他也不跟他們報備掙多少錢了。

第二天剛好星期一,唐豐年帶上錢,戶口本和身份證,跟楊老頭把戶給過了。等楊家人前腳一搬走,他們後腳就換了把新鎖。那些桌椅板凳也不要,能送人的送人,送不出去就專門堆一個房間裏,以後劈了當柴燒。

直到摸到全新的鑰匙,李曼青那顆心才落回原地。

又有房子了!

*******

今天要過遲來的中秋,估摸著大姑姐會回來,她趕緊進屋把要擺沙發的位置騰出來,指揮著男人安裝,再掛上窗簾……雖然累得腰酸背痛,但女人對裝飾屋子總有股天然的激情。

兩小時不到,堂屋就煥然一新。

漂亮清新的墻壁,配上橘黃色醒目的沙發,再加原先買的組合櫃也是米白色帶青綠色花紋的,一眼看上去既清新又活潑。

打了水泥地,打掃起來更方便和幹凈不說,對孩子也好。只要鋪上墊子,把玩具丟給她們,姐倆能順著沙發走來走去,玩累了就自個兒窩墊子上睡覺,大人只要進來蓋個毯子就行。

李曼青一個人幹起活來也沒後顧之憂。

剛把玻璃杯刷好,“曼青一個人在家啊,聽說豐年回來了?”大姑姐人未到聲先到。

她直起腰來,見劉建國和唐豐蓮提著兩手的東西進門。

“回來了,那天媽讓人帶信去,還說怕你們家裏正忙呢。”

“可不是,洋辣子又熟了一批,趁著還沒軟,人家收菜的就在地邊上等著,我就想等十五再回來。”唐豐蓮在院子裏逡巡一圈,沒看見兩個侄女,微微有點失望。

“大雙小雙,快來看看誰來了呀?”

兩個小丫頭聽見媽媽的召喚,扶著墻一瘸一拐的來到門口,歪著腦袋打量院子裏的人。

黑黝黝的頭頂上各別了一個向日葵的小卡子,身上幹幹凈凈,一點兒也不像撒尿玩泥巴的臭小子。

唐豐蓮喜歡得不得了,一把抱過來又親又揉,“想不想大姑媽啊?姑媽給你們帶了洋辣子,來切個給你們吃。”

一聽吃的,兩小只眼睛又亮了,順著她手指看見滿滿一口袋紅通通的東西。

在宣城縣,西紅柿不叫西紅柿,也不叫番茄,只叫“洋辣子”。李曼青估摸著,怕是那紅通通的模樣跟辣椒成熟了一個樣,而且又是外國傳進來的緣故。

劉家的“洋辣子”是自然成熟的,沒有任何催熟劑色素添加啥的,紅的特別鮮艷,剛摘下來還新鮮著呢,連上頭的蒂都青翠欲滴。

看著就有食欲。

李曼青給他們倒了兩杯水,順手拿了一個大的,洗幹凈放院子的石桌上,正進廚房找水果店呢,一轉身,小雙就抱起快有她臉大的洋辣子“嗷嗚”一口。

原以為的酸酸甜甜汁水迸濺的場面……並沒有出現。

牙不夠鋒利,洋辣子表面又太光滑了,連著“嗷嗚”幾口都滑了,可把她急的,一連叫了好幾聲“媽媽”。

大人們全笑了,“誰讓你搶的,有本事抱著自個兒啃去!”

李曼青知道她是個小饞嘴,趕緊拿刀子來切薄塊,給她們放盤子裏吃。她順便嘗了幾塊,自然成熟的就是好,酸酸甜甜汁水豐富,還有股濃郁的番茄味兒。

大姐夫還道:“早知道她們喜歡就多拿點了。”

“沒事,過兩天我進城再給你們送一筐來,送多了存不住,我們自己是早吃膩咯!”

李曼青知道,這都是要賣錢的,而且價格還不便宜,哪裏能讓多拿,直說這些就夠了。

“對了,豐年呢?上哪兒去了?”

“走,我帶大姐去,隔了六家人,姓楊那家搬走了,我們把他們房子買下來,媽說要種菜,豐年正幫著松土。”

見唐豐蓮詫異,她又把怎麽買房子的事給說了,順便也道:“大姐你們要不也買點,可劃算了。”

“誒不行不行,我們家裏那些盡夠住了。”

“大姐,大姐夫,買了不一定要住啊,咱們買來放著,以後能翻幾個倍的賣出去,不就是賺了?”比辛辛苦苦種菜可劃算多了。這跟後世“炒房”性質不一樣,人家有正常的賣,他們正常的買,也沒有大量囤積房源。

就一套房子,誰家有條件都會留作不時之需的。

“嗨曼青你懂什麽,現在的土房子,誰還看得上啊,人家要買都買樓房去了,以後賣給哪個冤大頭去?”大姑姐覺著這兄弟媳婦雖是一片好意,但終究人生閱歷差了點兒,想法也太簡單了。

能買得起房子的人,誰又會是冤大頭呢?

李曼青扶額,我的大姐啊,你知道以後的地皮有多值錢嗎?!

她小聲道:“大姐你過來點,我悄悄跟你說。”大姐夫自己識趣的笑笑,走遠了兩步。

“怎麽了,還神神秘秘的……”

不行,只能放大招了。

李曼青一字一頓,“我聽說啊,不出三年,咱們這一帶就要拆遷了。”

然而,唐豐蓮一臉木然。

她壓根不知道什麽叫拆遷啊!

“大姐你聽見沒?”

“嗯,聽見了,但也賣不出去啊,沒有冤大頭……”

又是冤大頭!摔!李曼青好想說,現在不搶占先機,以後你就是那個冤大頭。

曼青跺腳,小聲道:“你知道蓋樓房要什麽嗎?要地啊!開發商的地從哪兒來?就是跟政.府買的啊!政.府的地又從哪兒來?”

她滿眼期待的看著唐豐蓮,以為她會“恍然大悟”“拍案驚奇”,然而,大姑姐只覺著兄弟媳婦故弄玄虛,這道理她懂啊,那又關掙錢什麽事呢?

李曼青是真跺腳了,平時多精明一個人,怎麽都說到這兒了還沒反應過來。

“我的大姐啊,親大姐,那你倒是想想,要回收老百姓的房屋用地,會給賠償金吧?”不怪唐豐蓮呆楞,是她就沒聽說過,都在大山裏生活,要在哪兒蓋房子只要跟村上說一聲,只要是自己的地,想蓋就蓋,哪有這麽多麻煩事?

“咱們現在買是現在的物價,等到拆遷了賠償款是按那時候的物價經濟水平來算……”這就是個躺賺的事!

上天既然給了她這個重生的機會,她就不能讓對她好的人還繼續過苦日子。

唐豐蓮這才明白過來,“哦”一聲就沈思起來,片刻後又問:“你怎麽知道的?”按理說這麽重大的消息上頭不可能放出來啊。

“前幾天賣面包,聽來買面包的老太太說的,人家是退休幹部,知道的肯定比咱們多。”

這倒是,唐豐蓮相信這個消息來源。

“對了,大姐你們千萬別說出去啊,誰都不能說,我就只跟你們說過。”

大姑姐的嘴巴她倒是相信,就怕大姐夫太老實了喝醉酒被人套話,所以李曼青又連他也交代幾句。

見他們兩口子半信半疑,沒怎麽放心上的樣子,李曼青也沒辦法。畢竟在家種地本分慣了,思想又保守,沒個成功案例擺在眼前……只能等婆婆回來再勸勸。

就這麽說話一會兒的功夫,雙們就把一身漂亮衣服給毀了。洋辣子汁水淋了整個前襟,一張小嘴也被糊得看不出鼻子眼睛來……跟兩只小花貓似的。

李曼青又要忙給她們洗手洗臉換衣服,大姑姐就去廚房洗鍋,準備煮飯,劉建國去找唐豐年了。

“小孩子都這樣,等大些就好啦!以前我們家芳菲那才叫頭疼,一天要換兩身衣裳,她奶奶還說我怪講究,我就是見不慣不幹凈……後來啊,都三四歲了,她再把衣服弄臟我就打,打她屁股,打她手巴掌,打幾次就長記性了!”

李曼青笑起來,實在是想象不起來小學霸的童年。

“那她幾歲開始不用操心的啊?”

“這可不好說,我也記不清了,要說不操心那是不可能的,現在她半個月不打電話回來我都擔心呢……只有自己養孩子了,才知道爹媽的不容易。”

李曼青深以為然,也跟著點點頭。

上輩子,她對用她彩禮錢給哥哥娶媳婦的事,一直耿耿於懷。總覺著是被父母給“賣了”。

其實,現在想來,從小到大,爹媽都沒有因為她是閨女而給她“區別對待”,凡是哥哥有的,她也有。

甚至因為是閨女,家裏有什麽吃的穿的都會更偏愛她一些。

那個年代,很多女孩子初中都不許讀就要被送去南方打工,以他們家條件能把她供上高中,已經很少見了。

對父母,她唯有感恩。

“曼青聽見我說話沒?”大姑姐拍了她一下。

“哦哦……沒註意聽,大姐說了什麽?”

唐豐蓮嘆口氣,這兄弟媳婦,也不知道一天發什麽呆。

“我說,豐年這次掙了多少錢回來?”眼裏閃著八卦的光芒。

“額……他不跟我說,我也不知道……”沒想好要跟她怎麽說,李曼青就只能先裝糊塗,心想等唐豐年回來問問他意見再說。

誰知道唐豐蓮卻急了,點點她腦門,“你傻啊,就不會問問他嗎?一個大男人在外頭,一年掙多少錢你做老婆的問問他怎麽了?”

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意味。

李曼青心裏暖暖的,也不說話,就看著她笑。

“還傻笑,他要敢不跟你說實話,看我怎麽收拾他!你在家又要帶孩子又要做生意,就是個男人也不一定做得下來這麽多活計……”

李曼青就喜歡這麽仗義的大姑姐,像個孩子一樣抱著她胳膊搖晃,輕聲道:“他很好。”

唐豐蓮正說得起勁呢,看她臉紅成猴子屁股,突然也笑了——人家兩口子感情好著呢,她瞎操什麽心。

“喲!都在呢,爸媽呢?”

一把不太討喜的聲音進了院子。

原來是唐豐菊一家三口又來了。

自從上次被李曼青坑了三百塊後,這是時隔五個多月後,他們第一次登門。

李曼青不耐煩招待他們,打算自己抱孩子回房。

“問你,爸媽呢?”

“你問誰,大不叫小不叫,誰知道是貓叫還是狗叫……”

杜海濤居然破天荒的拉了拉唐豐菊衣袖,訥訥的開口:“大姐,大姐夫來了沒?”

唐豐蓮翻了個白眼,丟下冷冷的一句“來了”,就不再正眼看他。

杜峰主動喊她“大姨”,又對著李曼青背影喊“舅媽”……也是破天荒了。

李曼青頓住,見鬼了一樣打量一家三口。杜海濤還是那副沒什麽精氣神的模樣,唐豐菊也板著臉,像誰欠她幾百萬似的,只有杜峰不一樣。

上次見的時候還白胖白胖的呢,跟地主家傻兒子一樣,現在居然黑瘦不少,嘴邊冒出一圈小胡子,褪去了以前的孩子氣。

沒有那股傻熊傻熊的感覺了。

而且,不止外表氣質改變,居然還開始懂禮貌,會主動喊人了。以前他可是誰都不喊,只有求人時候才會不情不願打招呼……這變化委實太大。

不止李曼青奇怪,就是唐豐蓮也楞住,訕笑道:“小峰懂禮貌了啊。”

“廢話,我兒子能不懂禮貌?他哪天不懂禮貌了?我們大人是大人的事兒,你別對孩子有偏見……”

唐豐菊話未說完,杜峰就攔住:“媽你少說兩句,外公外婆哪兒去了?”

咦……不一樣了不一樣了!

李曼青嘖嘖稱奇。

唐豐菊貌似挺吃她兒子這一套,兒子一說話,趕緊就不出聲了,還不情不願的問:“大姐夫人呢?不是說來了嘛。”雖然沒叫“大姐”,但至少是叫大姐夫了。

“去找豐年了,他們在那頭種菜。”

杜家父子倆就出門找他們去了。

李曼青見杜峰一走,不用再抱孩子回房了,省得她們在屋裏沒伴兒,就放自己眼皮子底下還能陪她們說說話,這階段就是要有家長教她們說話,多說才能說順溜。

不見這幾天唐豐年教得多,都會說兩三個字的連詞了。

“媽賣面包還沒回來,咱們先把飯做上。曼青你看著孩子去,不用你做。唐豐菊你咋好意思空手回娘家?趕快出去割幾斤肉來。”

唐豐菊嘴巴大張,似乎是沒想到她能這麽簡單粗暴。

“張什麽嘴,天上又不會掉吃的,讓你買肉就快去!你們想吃什麽別的也買點,我們老唐家可沒這規矩,一家子空著手回來吃白食,你們臉皮厚,我卻替你們臊得慌!”

唐豐蓮嘴巴不饒人,唐豐菊被她一連串“先發制人”,說不出話來,只能慢吞吞出門去。

走了幾步又折回來,一眨不眨的盯著唐豐蓮頭發看。

她今天為了回娘家專門用洗發香波洗過,又抹過彈力素,那一卷卷彈力十足的大波浪,確實挺漂亮,也夠洋氣。

“你這頭發……哪兒燙的?”

唐豐蓮得意的摸摸頭發,笑道:“先叫聲姐來聽聽,好聽了告訴你,不好聽……”

“姐,你頭發哪兒燙的?小峰說等他發工資了帶我去燙個,兒子孝順,我這心裏……”為了燙頭發,叫聲姐又不會少塊肉。

“得得得,別肉麻了,他孝順你就偷著樂吧。我這可是深市燙的,在宣城縣你找不著這技術……別啰嗦了,還等著你的肉呢。”

“哼!別以為我不知道,自己不想掏腰包,又想去找媽要錢呢,以後見一次我說一次,真是不像話!”唐豐蓮雙手叉腰,在唐豐菊身後臊她。

李曼青在院裏聽得笑起來。

她要能有大姑姐一半強硬的性格就好了……唉,很多時候都是心裏氣得要死,卻還安慰自己別跟他們計較,別惹事。

現在看來,還真是人善被人欺,馬善被人騎。

沒多久,老太太果然跟唐豐菊一路回來了,手裏提了一堆吃的喝的,還有幾斤肉。

“豐蓮來了,建國呢?”

“去跟豐年幹活了。”

“那行,你們先擇菜,我去地裏叫你爸回來殺雞,曼青中午這頓雞食別餵了。”

唐豐蓮趕緊攔住:“媽別去了,殺什麽雞,吃豐菊買來的肉就行。”還故意對唐豐菊眨眨眼,讓你專門吃白食。

當然,她不可能這麽輕易就放過她,又故意問老太太:“這麽多東西是媽買的還是她買的啊?”

當著兒媳婦的面,老太太也不好意思赤.裸裸的補貼二閨女,只推說是閨女自己買的,其實誰都知道,鐵公雞怎麽可能主動買東西。

於是,唐豐蓮看唐豐菊愈發不爽了,姐倆你一言我一語,明槍暗箭停不下來。

剩下李曼青一個人看孩子。

其實,她一點兒也不想看孩子,只想看電視的好嗎?!

好容易有兩個姑姐不用她插手,一閑下來,這電視癮又犯了。

想到就做——“大姐,我帶孩子進屋喝點水啊,有事就叫我。”

唐豐蓮頭也不回,“去吧去吧,估計還沒吃過你二姐做的飯吧,我也沒吃過幾次,今天可有口福咯!”

李曼青:“……”

隔著空氣都能感覺到唐豐菊的尷尬。

一進屋,孩子們也不用她抱,要爭著下地爬呢。她把電視打開,把聲音調到非常非常小,小到只能看字幕來解解饞。

這個時段,很多地方臺都只有一個五顏六色的馬賽克光盤,偶爾幾個臺在放的都是些沒聽過的節目。

倒是調到正在放《白眉大俠》的,雖是很不走心的特效和武打,她還是看德津津有味。

這個劇她以前沒看過,現在看就是全新的,心裏總有種對未知的期待,好像比前幾天的家庭倫理劇還好看!

“媽媽,果果。”小雙指著茶幾上的蘋果。

“不是才吃過洋辣子嘛,乖丫頭歇會兒啊,擔心待會兒午飯吃不下。”她瞟了一眼,見刀子剪子這些利器都收廚房了,又放心的繼續看電視。

小雙見媽媽不給,就窸窸窣窣自己爬過去,像條蠕動的毛毛蟲一樣,自己扶著茶幾站起來,自己抱一個紅蘋果進懷,席地而坐,“啊噗”一口咬上去。

牙齒不給力,咬不動。

換個地方,“啊噗”一口……還是咬不動。

好吧,這個蘋果是個壞蘋果,一點兒也不乖,她要重新抱個乖的。

小丫頭自力更生,在媽媽沈迷於電視劇的時候,連續換了幾個“壞蘋果”,果肉一口沒啃下來,牙印子倒是啃了好幾個。

於是,唐豐年一進屋,看到的就是他閨女抱著個蘋果“自力更生”的畫面,地上還放了好幾個殘缺不全的。

“這是……怎麽了?”

“啊……爸爸,果果!”她指著蘋果,又指指自己的嘴。

李曼青回頭,險些笑岔氣,請問你是蘋果殺手嗎?

唐豐年見電視開著,肯定是他的小妻子看電視沒註意呢,只得洗了手拿水果刀來,給她們削了一整盤。

“喜歡就多吃點,明天給你們買兩箱。”

“買什麽買,要讓她們好好吃飯呢,零嘴吃多了壞胃口。”李曼青嘴上不讓閨女吃,自己手卻快速的吃了一塊又一塊。

不用自己動手,真是吃什麽都香呢!

小雙生怕果果被她媽媽吃完,急得叫爸爸:“啊,果果!”

唐豐年揉揉她腦袋:“別急,還多的是呢,跟媽媽和姐姐分著吃才是乖孩子。”

“誰是乖孩子啊?”

唐豐蓮進門來,見她們娘仨正吃蘋果呢,一屁股坐沙發上:“你們可真會享福,把屋子裝修得這麽漂亮,花了多少錢啊?我讓你姐夫也裝一個。”

他們家沙發壞了,電視機也沒接閉路電視,組合櫃也是幾年前的老款式了。

“也就幾百塊錢。”唐豐年耐著性子,一樣一樣的數給她聽。

“幾百塊是在你們縣城裏,去了劉家村肯定不夠。前幾天蓋豬圈,請拖拉機拉轉,一車就得多花二十多塊呢!”

路途遠了,又是山路,運費成本肯定也跟著高……要是能在縣城裏就好了。

“大姐,你和姐夫有想過來縣城買房沒?”

“買房?現在還供芳菲讀書呢,暫時不敢想,等她畢業了如果還有條件就來看看。”

李曼青接嘴道:“就我剛才說的,大姐你們考慮一下唄?反正錢在手裏閑著也是閑著,不如置業。”

唐豐年也把在深市聽過的給她說了,還分析了一把以後的經濟形勢,宣城縣肯定要崛起,趕在水漲船高前先做點準備……

說了快二十分鐘,大姑姐終於動搖了。

兄弟媳婦的話,她還能說她年紀小,想法天真,但自家親兄弟不一樣啊,那可是出去見過世面的。

“那要不,待會兒問問你姐夫?”

”問我什麽?”說曹操曹操到,大姐夫和杜家父子一塊進屋了。

三人都默契十足的,閉口不言。

杜峰果然懂禮貌了,一見唐豐年就主動喊“舅舅”,雖然還是怕他,但沒有再躲大人身後,而是正正經經的坐沙發上聽大人說話。

唐豐年挑了挑眉,見他不敢再這兒碰一下,那兒摸一下的,就主動問他:“初中畢業沒?”

“沒有,我表現不好,老師不讓念了,說明年再交一年學費,給我發個畢業證。”

對這種結果,唐豐年一點兒也不意外,意外的是他說自己“表現不好”,而不是賴老師怎麽為難他,學校怎麽不好玩……似乎真有點懂事了。

也不知道是經歷了什麽。

“那你這段時間在做什麽?”

“先是在家放牛,後來礦上缺人,就去頂了一段時間。”

虛歲還十七不到,就能下礦幹活……確實還算有點本事。

唐豐年又問下礦做什麽,在哪個礦上,跟哪個師傅,去了多久了,每個月多少錢……倒挺像長輩對外甥的。

原來是讀縣裏高中沒戲後,爺奶管教嚴格,想要再混吃等死?不可能的。老人家把幾頭牛羊丟給他,天不亮山上還帶露水就把他跟牛羊攆出門。

賴床?不存在的。叫三聲還沒動靜,老爺子趕牛的鞭子就落他身上,被窩掀了專打屁股和脊背。

疼的臭小子鬼哭狼嚎,哭爹喊娘。杜海濤和唐豐菊也鬧過,但老兩口鐵了心要把孫子帶回正道上來,她撒潑也沒用,大不了老人把米缸油罐一鎖,肉也拿回自個兒屋去,你三口不幹活就沒得吃。

婆家有李曼青這只“狐貍”在,一家三口被逼得只能乖乖聽話,讓上山就上山,下地就下地。

杜峰被嬌縱慣了,剛開始不會放牛,任牛羊去吃了人家莊稼,立馬就有人找上門去。

老爺子二話不說,拿起鞭子就是一頓抽,抽完了還不給飯吃,美其名曰“你吃的已經賠出去了”!

要想有吃的,就得放好牛,別以為消極怠工,去山上睡一天回來就能蒙混過關,牛羊往哪個方向跑了,去到誰家地頭,村裏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呢!

杜家老兩口唉聲嘆氣:“別人家的孩子誰不是從小就幫家裏幹活?就你養成大少爺脾氣,連牛都放不了,還吃什麽大白米飯,吃屎去吧!”

老人家話糙理不糙,農村孩子連牛都不會放,說出去簡直笑掉大牙。

反正那一個月,可把這臭小子折騰得夠嗆!

花一個月把他那身逆毛給捋順了,村裏有人要上礦,老兩口豁出臉面去求人,不顧唐豐菊哭鬧,給他送礦上去。

不圖他掙多少錢,就去幹點體力活鍛煉鍛煉,最主要是讓他跟外面的人接觸,讓他知道不是誰都是他爹媽寵著他,學不會做人就別回家了。

那段日子,唐豐菊不知哭了多少次,跟公婆吵吧?她吵不過婆婆,更怕被斷糧。回娘家搬救兵吧,那幾天正趕上李曼青忙著賣手表,羅翠珍忙著賣面包,她根本見不著人影。

怎麽辦?

只有熬唄!

每半個月去太平鄉看一次兒子,見他從一開始的撒潑耍賴,到後面慢慢認命,被工友教著做人,漸漸的倒是懂事起來。

唐豐年頗有感觸,以前他剛上礦的時候,大家都欺生,見他又年輕,有時候工友讓幫著洗飯缸,幫著打洗臉水,還有讓請抽煙,請喝酒……哪樣不是慢慢學出來的?

你不付出點什麽,人家憑什麽教你本事?沒本事下去了就可能永遠上不來了。

即使僥幸上來了,小組長看不起你,把你踢去別的組,別的組也看不起你,踢來踢去,不用多久,名聲就臭了,再沒老板願意要這種工人。

家裏人舍不得教,外人“教”起來可不會心疼。

所有人都覺著,杜家還得對虧了兩位老人在啊,不然這小子可就廢了。

以前他游手好閑,又熊又不懂禮貌,唐豐年基本不拿正眼瞧他,但現在慢慢的在礦上被教出來,懂得待人接物了,倒是勉強給面子跟他喝了一杯。

李曼青無所謂,只要他不來招惹大雙小雙,她都不把他當回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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